「當基督呼召一個人,祂召他來為祂死。」-潘霍華
1945年四月九日破曉,曙光始露,灰霞仍彌留天際,德國克森堡集中營內一個死囚被納粹黨的手下送上刑場。數天後,盟軍勝利了,歐洲從夢魘中醒過來,然而迪惻.潘霍華(Dietrich Bonhoeffer)的英魂已獻在殉道者的祭壇上。
迪惻.潘霍華是一個年輕的德國神學家(他殉道的時候只有39歲),一個出色的學者(24歲便被聘講學於柏林大學);然而他的神學並非學院式的,並非像牙塔內的產品,而是「存在」式的,是生命的本身。他對現實有很深的透視:當希特勒一當權,他便曉得他的國家、民族、整個歐洲的文化、整個基督教的信仰都受到致命的威脅,因為希特勒的極權主義帶著地獄的氣味,要把神逐出歷史之外,要完全用人的意志創造歷史,1933年當成千成萬的德意志青年集會廣場上高呼「希特勒萬歲」的時候,潘霍華在無線電上公開摒絕一個把人民引上歪路、把它的「領袖」當作偶像來敬拜的政權。
歐戰爆發,希特勒的軍隊展開侵略性的進攻。潘霍華堅決拒絕參戰。然而他不僅是一個和平主義者而已;他已看清楚他所處的環境裡,僅僅消極的袖手旁觀就已經是一種罪行,他看清楚在面臨這樣的一個關頭,每一個基督的門徒都應該為著正義挺身而戰。因此他加入了反納粹的地下工作。這項工作的危險性他是深悉的。1940 年當德軍節節勝利,納粹的氣焰高張到頂點的時候,地下工作者都灰心喪膽,教會人士也有意妥協,許多人都勸他暫時緩慢行動,然而他絲毫不動搖。他說:「我們若承認是基督徒,那就絕對沒有為自己利益打算的餘地。」
在歐戰爆發的前夕一些愛護他的美國友人曾設法把他弄到安全地帶的美國。可是不久他便感到他要回去。他的心是屬於那些在祖國受逼迫、受壓制的基督徒。美國友人都擔心他回去就是要面臨殉道,可是他已下了決心。他有他的一套邏輯:「假如現在我不跟我的同胞一起分擔當前的試煉,將來我便沒有資格與他們一起重建復原後德國的基督徒生活。」
在平常的日子,潘霍華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他的心靈對一切美好的事物發出敏感的反應。他欣賞音樂、藝術、文學,又喜歡思想一些哲學及神學的問題。甚至在集中營的囚室裡他寫給家人、朋友的信都洋溢著生命的熱情;他會為著一個清晨、一片雲彩而感謝。所有跟他接觸過的人都受他熱情的感染,都敬愛他的善良、真摯、勇敢、忠誠和正義。
他的信心不是空言,而是實踐的。有一個時期他離開了學院的圈子,搬到一個貧民窟裡當一群流蕩的少年的牧者---忠心地、犧牲地牧養他們。在他被捕的一段時期,他主辦了一個很特殊的「教會工人訓練學院」,與一小群的教會工人生活在一起,學習著以愛事奉神及互相事奉。
然而他信仰最大的考驗是他面臨危險關頭的時候---當生命裡一切最美好的東西,一切的情愛,包括父母、弟兄姊妹、朋友、未婚妻,都要為著更高的價值而捨棄的時候,當他要用神所賜予的自由意志來選擇犧牲或保存自我的時候。
但其實他的殉道不僅是他的被捕與行刑;他的殉道早在他在意志上對基督說「是」的時候開始。他的密友英國戚察特的會督(Bishop of Chichester)對這點最為瞭解:
「潘霍華說過:『當基督呼召一個人,祂召他來為祂死。』死的形式有多種,不過作基督門徒的真諦可說完全包括這句話裡面了。迪惻在受刑之前已經殉過許多次的道。」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寫了一本書名叫「追隨基督」(英譯本名 The Cost of Discipleship)這本書在1937年出版,恰是希特勒穩坐在德國人民的寶座上,並且瘋狂地向波蘭等弱小的鄰國進行侵略的陰謀的時候。這是一個動盪的時代,歐洲大戰風雲日緊,人心在恐懼中痙攣。對德國的基督徒而言,這是一個考驗的時代。德國的教會已在一種變相的壓迫下掙紮了多年。許多教會已經妥協了。教會要繼續保持它的貞潔就非付上很高的代價不可。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時候潘霍華的書如警鍾震撼著德國基督徒的心靈:
「廉價的恩典是教會的死敵。今天我們必須力爭昂價的恩典。」
「廉價的恩典就是一套教條、一套理論、一種制度所接受的恩典。就是在教會裡面普遍性的宣稱罪的赦免,以神的愛好基督徒對神的一種觀念。就是以為在智識上接受這一套觀念便足夠獲得罪的赦免。在這樣的教會裡面,世界可以廉價的購得恩典來遮蓋它的罪;不需要一顆憂傷痛悔的心,更不用說一個真誠地要從罪中釋放的渴望。」
「廉價的恩典只是罪的稱義而不是罪人的稱義。恩典成就了一切,他們說,因此一切可以照舊。那末就讓基督徒像其他的人一樣生活,在每一樣事情上以世界的模型作標準,不必狂妄地立志在恩典中過一種跟以前在罪中完全不同的生活。」
「廉價的恩典是蒙饒恕而不需要悔改,受洗而不需要遵守教會的紀律,領聖餐而不需要懺罪,獲赦免而不需要個人的懺悔。廉價的恩典是不要付上作門徒的代價的恩典,是不需要背十架的恩典,是不要那道成肉身又永遠活著的基督耶穌的恩典。」
「昂價的恩典是那藏在地裡的寶藏,為要得著它,人歡歡喜喜地去變賣他一切所有。是那至貴重的珍珠,為要得著它,商人願意賣他所有的財產。是基督尊嚴的王國,為著要進去人願意挖出那叫他跌倒的眼睛。是基督的呼召,門徒聽見馬上捨棄他的網來相隨。」
「這樣的恩典是昂貴的,因為它呼召我們去跟隨。它是恩典因為它呼召我們跟隨的是耶穌基督。它是昂貴的,因為它叫一個人付出他的生命,而它又是恩典,因為它叫給予人惟一真正的生命。它是昂貴的,因為它判決罪惡,而又是恩典,因為它使罪人稱義。在這一切之上,它是昂貴的,因為它叫神付出了祂兒子的生命:『你們是用重價買來的』,而叫神付出那樣重價的,對我們不可能是廉賤的。在這一切之上,它是恩典,因為神沒有吝嗇祂兒子的生命,,而為我們的緣故把祂交出來。昂貴的恩典就是神的道成肉身。」
迪惻.潘霍華死後二十年的今天,他的名字不但沒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成為歷史的陳跡,反而應為這世紀末的靈感的泉源。在我們的時代,當人們抓不住什麼確定的信念和價值觀,當醜惡的勢力逐漸擴張,要把世界吞噬的時候,人們從潘霍華的犧牲獲得新的啟示。在歐洲、在心大陸,潘霍華的生平和著作越來越受重視。而其實今天亞洲的人更需要他的生命所帶給我們的啟示。
今天在台灣基督教傳開了,然而正如潘氏所說的:「基督教逐漸傳播,而教會也逐漸淪為世俗化,而昂貴的恩典的觀念也逐漸褪色。基督教世界化了,恩典便成為大眾的公有財產,便可以用廉價購得。」
一如昔日在德國,今日在台灣信奉基督教已成為流行的、公式化的。教堂的鍾塔是建築上必研究的對象,歌詩班的頌讚是一種官能上的享受,每個星期日到教堂做禮拜已成為良心上的習慣。教會的世俗化、教會的妥協已使它逐漸失去了它應有的貞潔。我們怎能為中國大陸的教會悲嘆,當我們自己在一種變相的逼迫下(教會本身的腐朽)失去自己?今天有太多的基督教教友而太少基督的門徒;太多願意被抬上天堂的,而太少願背十字架的;太多願意得著神的恩典能力和安慰,而太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今天教會的苦杯是摻了水的。一些高貴的靈魂甚至不屑加入基督的教會,因為他們不屑喝摻了水的酒。
摻了水的教會也就失去見證的能力。
今天在台灣作基督徒要付出的代價太少了,而恩典也就變成廉價的。
難道我們要等到有殉道的機會才表現我們的忠貞?然而殉道只是屬於那最忠貞的基督徒的權利。
潘霍華在未上刑場之前已殉過許多的道。殉道就是當我們的意志向神說「是」的一剎那。
(註:作者此文章寫於七十年代初,收集在校園文選的《時代的代言人》裡面)
Posted Sunday 15th of March 2009 21:01:23 China Standard TimeModified Sunday 15th of March 2009 21:01:23 China Standard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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