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階梯：從伯爾納德到今日的靈修神學 (The Ladder of Love: From St. Bernard to the Soul Today)

愛的階梯：從伯爾納德到今日的靈修神學

(The Ladder of Love: From St. Bernard to the Soul Today)

一、序：愛，萬物的引力

在所有神學的語彙中，「愛」似乎最被濫用，也最被誤解。

有人將它浪漫化為情感的高潮；有人將它抽象化為倫理的義務。

但若回到信仰的深處，愛並非一種感覺，而是一種引力——

那吸引萬物歸向源頭的力量，如同星體被太陽牽引，

如同靈魂被祂的榮光吸入。

「愛神」並非人的功課，而是被神所愛的回聲。

靈修神學的傳統，從奧古斯丁、葛利哥利、直到伯爾納德（Bernard of Clairvaux），都在回應同一個祕密：

愛，是知識的終極印證。

它不是頭腦理解後所產生的情感，而是當我們認識的真理，徹底化為我們生命本質的那一刻。¹

二、愛的起點：自我之愛的呼喚

伯爾納德在《On Loving God》中寫道，人愛的旅程有四個階梯。

第一階，是人為自己愛自己——這不是罪，而是恩典的種子。

因為神造人時，已在我們內放下一個渴求存活、渴求美善的本能。

我們渴望被滋養、被理解、被擁抱——這正是「愛的語言」在嬰兒的哭聲裡。

然而，若靈魂停在此處，它只是在圍繞自己的軌道打轉。

第二階，是人為自己愛神——我們開始感謝神的恩典：祂醫治、祂供應、祂垂聽禱告。

但此時的愛仍然功利：我們愛神，因為祂讓生命變得可承受。

這是信仰的青春期——懷抱熱情，也滿是條件。²

三、愛的轉化：從「恩典」到「本質」

伯爾納德指出，第三階的愛，是靈魂真正的甦醒。

那是「為神而愛神」——不是因祂給予什麼，而是因祂就是祂自己。

愛的重心第一次由「我」轉向「祂」。

在這裡，靈魂開始學會沉默。

這一刻，理性退後，敬畏取代判斷。

靈魂被一種光照亮，那光不是外來的，而是從內裡穿透的。

它不再問：「神能為我做什麼？」

而是低語：「神啊，願我能為祢而活。」

這正是靈修神學的核心——愛，不只是意志的選擇，而是被吸入真理的經驗。

如伯爾納德在《註雅歌》中說：「只有被愛所照亮的知識，才能真正認識神。」³

當靈魂被光所觸碰，它的愛不再是情緒，而成為一種「看見」。

那是默觀的誕生。

四、愛的高峰：在神裡愛自己

愛的第四階，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狀態。

伯爾納德稱之為「為神愛自己」——那時，人的愛與神的愛不再對立，靈魂在祂的懷裡看見自己的真貌。

人不再逃避自己，也不再執著於自我。

他終於明白，「愛神」與「被神愛」原是一件事。

這種愛不再有界線——就如陽光穿透玻璃，卻不毀壞它的形狀；

靈魂被神吞沒，卻仍保持祂所創的美。

這是伯爾納德筆下的愛：不是熾熱的狂喜，而是清澈的安息。⁴

五、愛的靈修：在塵世中實踐天上的事

伯爾納德從不將愛抽離日常。

他說：「若你尋求神的面，必在弟兄的臉上遇見祂。」⁵

愛神，必然流向愛人。

因為愛若不化成行動，就只是一種夢境。

因此，他的靈修神學是具體的：

1. 記念恩典（Memoria Beneficiorum Dei）——在感恩中重拾愛的記憶。

2. 默觀十架（Contemplatio Crucis）——十架是愛的語法，痛苦是其標點。

3. 服事群體（Caritas in Communitate）——愛神必帶來愛人，靈修必通向服事。

這三條路，使愛不再只是「內在體驗」，

而成為一種在關係、在工作、在教會生活中可見的現實。

六、愛的知識：靈修神學的基礎

現代人以為神學是思考，靈修是感覺。

但在伯爾納德的世界裡，兩者從不分開。

靈修神學不是技巧，而是一種被愛所改變的認知方式。

在這裡，「知」與「愛」合一，正如道成肉身的奧祕——真理成為愛，愛成為真理。

他在《On Loving God》中寫道：「理性尋求，信心發現，愛擁抱。」⁶

這是靈修神學的三重奏：理性是門，信心是路，愛是家。

七、愛的回聲：給今日的靈魂

我們的世代太習慣用「感覺」定義愛，太少讓愛成為一種「認識」。

在焦慮、對比與孤單的洪流中，愛神似乎變成一種不切實際的理想。

但伯爾納德提醒我們：

愛不是逃離世界，而是讓世界被愛照亮。

當靈魂回歸愛的秩序（ordo amoris），它不再尋求控制，而是學會信任。

不再急於成就，而是安息於神的心意中。

愛的成熟，不在於熱度，而在於深度。

當一個人能在失望中仍說：「主啊，我信祢仍然良善」，

那一刻，愛已超越感覺，成為真理。

八、尾聲：愛的完成

保羅在《羅馬書》說：「無論是生、是死……都不能叫我們與神的愛隔絕。」

這句話，伯爾納德一生在實踐。

他知道，所有知識都會止於沉默，唯有愛，會引導人越過言語，進入合一。

於是，他留下這樣的祈禱：「主啊，讓我愛祢，不因我得著什麼，只因祢本是祢自己。」⁷

這或許就是靈修神學最終的課題——當一切理論與感受都安靜下來，靈魂只剩下兩個字：「愛祢。」

Antony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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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腳（References）

1. Bernard of Clairvaux, On Loving God, Ch. I–II, in Saint Bernard of Clairvaux Collection (Aeterna Press, 2016), pp. 3–5.

2. Ibid., Ch. III–IV, pp. 6–9.

3. Bernard of Clairvaux, Sermons on the Song of Songs, Sermon 23, in Saint Bernard of Clairvaux Collection (Aeterna Press, 2016), p. 215.

4. On Loving God, Ch. X, pp. 24–26.

5. Sermons on the Song of Songs, Sermon 20, pp. 192–194.

6. On Loving God, Ch. V, p. 12.

7. On Loving God, final prayer, p. 37.